网络公关

韬涵研究张华伟：公关公司常见网络犯罪刑事风险及合规应对

发布时间：2022-07-21 10:24:30

张华伟（执业律师）

西南政法大学，宪法学与行政法学硕士。

公关公司常见网络犯罪刑事风险及合规应对

自1999年公共关系职业被列入《国家职业分类大典》以来，公关行业在中国大陆的发展已有20余年的时间。网络技术对人们生活介入程度的日益加深，公关服务也拓展至网络领域。2010年中国国际公共关系协会出台的《网络公关服务规范》，将网络公关业务分为十种。根据中国国家公共关系协会的统计，2018年公共关系服务市场的年营业规模达到627亿元人民币，年增长率为11.9%，高于当年的GDP增速，表现出该行业蓬勃的生命力。但在行业繁荣的背后却是国家政策的收紧，从2013年国家开始整顿互联网秩序以来，尤其是2013年两高出台的司法解释（详见下文）明确了一些信息网络行为构成相关犯罪的法律适用问题，公关行业相应的刑事风险也开始凸显，大量公关公司因互联网不当行为而被追究刑事责任，因此公关行业有必要对网络犯罪刑事风险给予应有的重视。

一、公关行业常见网络犯罪刑事风险及风险产生原因

（一）公关行业常见网络犯罪刑事风险

1.发、删帖型非法经营罪、破坏计算机信息系统罪

根据2013年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颁布《关于办理利用信息网络实施诽谤等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以下称《网络诽谤解释》）第7条的规定：违反国家规定，以营利为目的，通过信息网络有偿提供删除信息服务，或者明知是虚假信息，通过信息网络有偿提供发布信息等服务，扰乱市场秩序，构成非法经营罪。

自此，提供的服务内容包含删除信息和发布虚假信息的一大批公关顾问公司或其分、子公司被追究刑事责任，包括一些在行业内具有较大影响力的公关顾问公司，如北京口碑互动营销策划有限公司、北京迪思公关顾问有限公司、深圳市九富投资顾问有限公司北京分公司等。

对于发、删帖行为是否应当是非法经营罪的规制对象，虽然理论界和实务界存在很大分歧，但司法机关依据《网络诽谤解释》将这种行为作为非法经营行为进行查处确是司法现状且也有法可依，而司法机关在发、删帖行为的认定上也范围极广。这里以删帖行为为例，在83起删帖型非法经营罪案例（有的案件不止一种删帖行为）中，法院认定属于提供删除信息服务的行为包括了转介绍至第三人删除、联系删帖执行人（如网站编辑、吧主、黑客等）删除，甚至按照网站设置的投诉程序进行投诉删帖的行为。如在（2019）鄂1002刑初71号案中，法院认为刑法处罚的不仅仅是有偿删帖行为，还包括有偿删帖服务行为，即使被告人接受他人委托，通过投诉方式删除信息，收取费用获取利润，仍属于有偿删帖服务行为。所删除的对象，既包括内容真实的信息，也包括内容不实的信息，如（2019）鄂10刑终141号案中，李东洲、王召明等人删除的信息中有相当一部分系虚假信息，但只被法院作为了酌情从轻的情节。

另外笔者在相关案例中还发现为完成删除信息任务而雇佣黑客的案件，这也会导致破坏计算机信息系统罪。如在（2015）龙刑初字第296号案中，被告人为达到删帖目的，通过程序软件删除天涯论坛上的相关信息，最后被认定为构成破坏计算机信息系统罪。

2.诽谤罪与损害商业信誉、商品声誉罪

诽谤罪与损害商业信誉、商品声誉罪类似，都是通过捏造并散布不实的信息诋毁他人，其中一点区别是前者诋毁的是自然人，后者诋毁的是经营者或商品。2017年11月，京东在北京市大兴区法院集中起诉一批抹黑造谣京东的公关营销公司和个人，京东方面称在京东财报发布、商业合作、6.18或双11大促等重要节点时，抹黑诽谤尤为猖獗，对京东的正常经营造成了严重干扰。尽管京东仅追究了这些公关公司的民事责任，但根据相关报道显示的情况，这些公关营销公司的行为很可能已经构成了损害商业信誉罪。

（二）风险产生原因

企业刑事风险来源多种多样，就公关顾问公司而言，笔者认为，上述刑事风险的主要来源有以下三个方面：1.客户需求。目前被认定构成发、删帖型的非法经营罪的公关公司，在裁判文书中可以看到，公关顾问公司完全按照客户的要求完成委托事项，结果触犯了刑事法律。2.管理层及员工的不规范行为。企业对合法合规经营的重要性认识不足。中国国际公共关系协会先后曾颁布过《公关服务行业自律公约》和《网络公关服务规范》，其中后者倡导对发布内容真实性负责的价值观，如果企业对这种价值观不认可，则将不可避免的提升了自身的刑事风险。3.新媒体使用不规范。根据中国国际公共关系的统计，2018年被调查的40家公司中，有11家以新媒体业务为主，并且有39家公司将新媒体营销作为服务手段。在服务内容上，有31家公司开展口碑营销、15家公司从事意见领袖（KOL）管理、10家公司从事舆情监测、7家公司从事危机运营。而口碑营销、意见领袖管理、舆情监测、危机管理等服务往往会诱使公关顾问公司采取发布或删除信息的方式完成，有些内容可能还会涉及到客户的竞争对手，若在这一过程中操作不规范则触犯刑法的风险很高。

二、公关顾问公司建构合规体系的困难

1.市场关系中处于弱势地位

企业合规体系的建设不仅需要企业上下的支持和遵守，还需要得到合作伙伴的认同，有些在市场中较为强势的企业就在合规政策中明确要求了将商业伙伴或供应商签署合规承诺作为是否进行合作的考量因素。但公关顾问公司在合作中属于乙方地位，而有些客户则是行业巨头或知名的跨国公司，为争取客户，公关顾问公司在谈判中很难获得谈判优势从而使客户方遵守本公司的合规计划。

2.企业规模普遍较小

目前官方和行业自律协会出台的合规指引性文件大多集中于银行业、证券业、央企、跨国公司，还有一些合规体系建设的比较好的民营企业、外资企业，比如阿里巴巴、雀巢（中国）公司。这些公司的显著特点是规模大、员工多，在合规团队的组建上和资金支持上具有一定的优势。而公关服务行业是一个具有人才密集、知识密集、技术独占和资源密集等特征的行业，根据中国国际公共关系协会的统计，2018年我国公关行业排名前30的企业，平均员工人数仅为358人。这就决定公关顾问公司通常不会拥有特别大的人员规模。

规模较小的公关顾问公司，供养一批不会直接产生效益的专门合规人员，对公司来说是一件极不划算的事情，这也是公关公司构建合规体系的一大困难。

3.行业意识不足

进入数字化时代之后，公关公司不可避免的会与互联网打交道，非法经营罪、诽谤罪、损害商业信誉罪等罪名是从业者不得不重视的刑事风险。但作为公关服务行业的自律组织——中国国际公共关系协会，其所出台的行业自律文件《公关服务行业自律公约》《中国国际公共关系协会会员行为准则》《公关咨询业服务规范》及《网络公关服务规范》，都出台在2010年之前，其内容已经跟不上法律法规及政策的变化。

三、建构以防范网络犯罪为核心的刑事合规体系

刑事合规是专门应对刑事风险的企业合规类型，对公关行业而言，构建一套行之有效的刑事合规体系，需注意以下几个方面的内容：

（一）合规团队的组建应因地制宜

1.由高级别的管理人员领导合规事务。刑事合规不能为企业创造直接的经济利益，并且还要花费专门的经费去维护，有些情况下，为遵守企业的合规制度，可能还不得不放弃一些商业机会。因此，构建行之有效的合规体系必须得到企业高层的认可和支持。高级别管理人员担任合规负责人，从企业员工的心理角度来说，也足以让员工对刑事合规制度给予重视和服从，一些合规体系完善的企业也大多是由高级别管理人员领导合规事务，如湖南建工集团的合规委员会主任由集团纪委书记担任，首席合规官由集团总法律顾问担任。

2.公关行业的人员规模普遍小于其他行业，不必完全参照大型企业的做法，除了组建专门的合规委员会和合规部门外，还将合规人员下沉到每个分、子公司或每个部门。规模较小的公关顾问公司，只需组建由法律、财务等知识背景人员构成的合规部门（独立于其他部门），或者外聘律师等专业人员对公司业务进行合规审查。

（二）合规体系需有效运行及保障

合规体系的有效运行及保障是企业合规制度落地的根本，《中央企业合规管理指引（试行）》对此进行了较为详细的规定，可以参照实施。结合公关公司可能的网络犯罪刑事风险，在运行和保障合规体系时需要注意以下事项：

1.合规人员对合规问题的回应。合规团队由有法律、财务等知识背景的人员组成，企业员工在与客户洽谈或媒体沟通中，对出现的法律风险可能存在不能判断或判断有误的情况，合规团队需发挥职能，及时对业务人员的咨询进行解答，对可能存在的刑事风险及时指出。

2.合规培训。合规目标能否实现最终要落实到每个员工身上，但员工的法律素养参差不齐，因此，企业必须重视对员工的合规培训。这里可以参照《中央企业合规管理指引（试行）》的要求，建立制度化、常态化，且全员参与（包括企业的管理层）的培训机制，对公关公司可能的刑事风险进行普及，防范可能出现的风险行为。同时公关顾问公司还应对企业中风险较高的人员进行专门的培训，如专门负责与媒体沟通的员工。

3.将合规内容纳入绩效考核。为了保障合规计划被顺利执行，企业在对员工进行考核时应将合规部分作为考核的内容之一，如参加培训的次数，是否遵守合规计划等。

（三）合规体系的运行需做痕迹化管理

刑事合规体系除了具有维护企业经营健康，规避刑事合规风险外，在危机来临时还能起到免责抗辩的作用，将违规的员工行为与企业意志进行分割。如在雀巢员工侵犯公民个人信息案【（2017）甘01刑终89号】中，被告人系雀巢（中国）公司员工，被告人的辩护律师提出该案系单位犯罪，而雀巢（中国）公司却向法院提交了《雀巢宪章》《雀巢指引》《关于与健康系统关系的图文指引》、营养专员签署的承诺函、员工培训资料等材料，使法院相信员工的行为违反了公司管理制度，并非雀巢公司单位意志的体现，不认为是单位犯罪。

在成都市中院审理的叶清树集资诈骗案【（2016）川01刑初348号】中，法院也采用类似的方法认定案件是否是单位犯罪。叶清树系中德安联人寿保险有限公司四川分公司（以下简称四川中德安联）保险销售员营业区总监，叶清树为提高销售业绩，召集其他人员成立贝斯特团队，以高息为诱饵，先后以缴纳保险保证金、业务保证金、投资款等名义向客户集资。报案的194名集资户中有187人在四川中德安联有保单。本案的争议焦点之一也是属于单位犯罪还是个人犯罪。四川中德安联向法院提交了合规承诺书、诚信承诺书、投保提示书、对叶清树团队日常合规管理的相关材料、防范打击非法集资活动主管培训签到表及培训课件、四川中德安联《关于进一步做好防范和打击保险业非法集资工作的通知》以及公司对客户投诉处理情况的说明等材料。最终法院认定该案为个人犯罪。

合规体系的运行进行留痕化管理，可以通过相关材料使裁判者相信犯罪行为不能体现单位的意志，且一旦案件被媒体报道，合规体系也能起到挽回企业声誉，避免对企业发展产生不利影响的作用。

（四）刑事危机的应对

企业构建起行之有效的刑事合规体系可以降低刑事风险，但并不能使企业完全免于刑事风险。因此，当潜在的刑事风险出现时，公关公司在要求相关人员立即停止疑似违规行为的同时，还应及时对外部关系进行回应。如北京势能支点文化发展有限公司在收到京东起诉的传票后，及时向京东发送道歉函，并删除所有抹黑文章，在其自媒体号上连续30日发布致歉声明，避免进一步激怒京东，防止民事风险升格为刑事风险。当刑事风险已经爆发时，笔者建议及时聘请专业律师介入，以获取最理想的应对结果。

▮ 结语

一个行业要健康发展，不可能将游走在法律红线的边缘作为行业的潜规则，企业的健康发展必然需要有一套行之有效的合规体系。笔者在这里借用《合规管理体系指南》引言中的一段话：在很多国家或地区，当发生不合规时，组织和组织的管理者以组织已经建立并实施了有效的合规管理体系作为减轻、甚至豁免行政、刑事或者民事责任的抗辩，这种抗辩有可能被行政执法机关或司法机关所接受。这对于中国企业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在境外发展都尤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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